葉清一遍遍地鼓勵顧瀾笙, 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勇敢和堅強。

當陸思羨不在身邊時, 你可以做到更好，因為深愛的人在身邊, 你才會畏首畏尾。

顧瀾笙也一次次地和自己對話：顧瀾笙，承認吧，因為你, 引發了火災, 別把責任推給陸思羨，她是無辜的，她是被強行帶走的。傅青辭也是無辜的, 她為了陸思羨, 吃了那麽多苦。

一個人, 擰自己的脖子，還要掌握好那個尺度, 這對於顧瀾笙來說, 是不可能實現的事。就像是糖尿病人往自己肚子上紮針，顧瀾笙光是想想, 都毛骨悚然。

陸思羨醒來之前，顧瀾笙偷偷聯系了蘇裏, 蘇裏：好，你準備好就可以來找我。

顧瀾笙內心還是有惶恐的，對於未知的恐懼, 是人類的通病吧, 蘇裏似乎看透了她, 補充回覆：別擔心，有我在，同時相信你自己。

陸思羨晚上才醒來，整個人木然地望著白色的棚頂，葉清給顧瀾笙倒水才註意到她醒了。

葉清輕輕拽了下顧瀾笙衣襟，朝旁邊的床鋪使眼色，高聲道：“瀾笙，媽媽出去買飯了，你休息會。”

葉清離開，顧瀾笙就下床，趴到陸思羨的床邊叫她，“寶貝~”

陸思羨眸光眨了眨，回過神了，她的寶貝眸光裏只有溫情。

可墳地墓碑前，充滿憤怒和絕望的雙眸讓陸思羨無法忘記，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她的夢。

陸思羨只是直直地望著她，顧瀾笙擡手在她面前揮了揮，“寶貝~對不起~”

顧瀾笙道歉，“我那時太難過才會語無倫次，你別生氣好不好~”

陸思羨沒說話，卻搖了搖頭，她沒有生氣，她沒資格。

一搖頭，陸思羨的傷口作疼，她蹙著眉頭，擡手摸了摸額頭，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受傷了。

“寶貝~”顧瀾笙低頭親吻充滿藥味的紗布，“下次難過時，你不能傷害自己，我們想想辦法好不好？”陸思羨瞇著眼睛，感受著熟悉的氣息，她眼眶和鼻尖都發酸，她也想的，可是她做不到，她不知道該怎麽做。

“你一定不希望我恨你，是不是？”顧瀾笙捧著蒼白的小臉，陸思羨眨眨眼，沒說話。

“傅青辭也一樣希望你不要恨她。”顧瀾笙的話音沒落下，陸思羨就偏了偏頭，表示她的抗拒。

“我真的沒有恨你，盡管我嘴上那麽說，你可以理解成是我的慫……”顧瀾笙將自己的心剖析開來，“因為我膽小怕事，所以想推卸責任，就在墳地裏那樣罵你，我知道那樣不對，我現在要改正，我也明確地告訴你，我從沒有怪過你。”

顧瀾笙目不轉睛地盯著陸思羨漸漸濕潤的雙眸，“真的，我愛你，勝過所有，我也相信，傅青辭愛你勝過所有，我現在不怪你，你能不能答應我，試著不要去恨她了？”

陸思羨眸子眨了眨，淚水滑落下來，顧瀾笙哄寶寶似的，輕聲說：“寶貝寶貝，我知道這很難，但我的寶貝那麽勇敢，為了我苦苦找了二十幾年呢，還有什麽是你做不到的？你就試試，我們不著急。”顧瀾笙低頭吻了吻陸思羨的眉心，“就是當你下意識地去恨傅青辭，或者想對她發火時，你讓自己冷靜幾秒鐘，你換位思考，同等位置同等境況下，如果傅青辭的角色是我，又或是其他人，你會真的那麽計較嗎？”

……

顧瀾笙跟陸思羨分享自己的心得，將自己能想到的小建議告訴她，末了笑道：“我知道很難，就像我現在跟你說的，也是我考慮很久才能說出口的。”顧瀾笙輕輕趴下去抱住陸思羨，耳朵貼在她的心口，輕聲說：“可我相信，不管多難，只要我們彼此相愛，最後都會走到一起。”

今天的顧瀾笙其實讓陸思羨有點刮目相看，一直膽小的小家夥會主動說出這麽多，而且都是對她自己很殘忍的話，“你真不怪我？”陸思羨啞著嗓子問。

“恩。”顧瀾笙點頭，“我這人慫得很，自己不想承認就想轉移責任。”顧瀾笙一直覺得有句話挺對的，哪有什麽歲月靜好，只不過有人替你負重而行。

“寶貝，你在自己對傅青辭沒有負面情緒時，客觀地寫下傅青辭身上值得肯定的亮點。”顧瀾笙說話時，總是會觀察陸思羨的反應，確定她沒有過分抗拒才繼續下去，“我們兩個也是，愛情不會是一帆風順，我們平日裏寫下對方的優點，當我們吵架，鬧矛盾，甚至鬧分手時，我們就去看看彼此身上的優點，回想我們相愛的瞬間，我們一起寫好不好？”

顧瀾笙下載了雲筆記，註冊賬號後告訴陸思羨密碼和賬戶名，“以後我們共用一個筆記，這是我們的love diary。”顧瀾笙也是突發奇想，但是，這種方法效果似乎出奇的不錯，陸思羨不僅沒有抵觸，眸光深處還有渴望，顧瀾笙猜透她的小心思，“我現在就要寫了，等你有時間自己上去看。”顧瀾笙趴在陸思羨的床頭噠噠噠敲字，陸思羨盯著她低垂輕chan的睫毛，心尖癢癢的，好想吻她。

葉清買好晚飯，先找傅青辭，不知是距離遠，還是她走路聲音輕，傅青辭沒有察覺到她來了。

“青辭。”葉清想著在醫院，輕聲叫了一聲，傅青辭沒有回頭。

“青辭！”葉清高聲，傅青辭猛然回頭，分明是剛註意到她來了。

“兩個孩子都醒了，瀾笙通過這一次的哭鬧發洩不少，現在情緒還算穩定。”葉清打開餐盒，買的菜色都以蔬菜為主，在外她都是盡量不吃肉，“羨羨的話，有瀾笙安撫應該沒事，你先吃飯。”

傅青辭胃口全無，但不吃的話卻說不出，她握著筷子半天沒動。

“我知道你沒胃口，我也沒有，但我們兩個都不能倒下。”葉清低頭，掰了一下，筷子沒掰開，傅青辭抽出來掰開遞給她，“那就都多吃點。”

成年人的世界，任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，而這份代價也只有自己承受，沒人能替她們收拾爛攤子。

“腳還疼嗎？”傅青辭給葉清夾了一塊茄子，葉清嗯了一聲，“有點，你的耳朵被砸得不輕，要不要去做個聽力測試？”她想起剛才傅青辭根本沒有註意到她來了。

傅青辭搖了搖頭，“現在纏著紗布，聽你說話聲音小是正常的。”

傅青辭不停地給葉清夾菜，葉清半開玩笑，“你該不會是不想吃，故意都夾給我吧？”傅青辭笑了笑，“居然被你發現。”葉清夾起一筷子黑白菜放到她飯盒裏，“不用謝。”傅青辭無奈，“我一筷子夾的很少。”

“但是你給我夾了好多筷，我給你夾了一筷子。”葉清故意“斤斤計較”的樣子讓傅青辭笑出來，無奈卻有一份寵溺，“喝水嗎？”傅青辭拎起一瓶水，葉清嗯了一聲剛要接過來，傅青辭低頭兀自擰開瓶蓋，“沒有中獎誒。”

葉清腦子裏閃過顧誠陽光帥氣的笑臉，和顧誠一起後，她好像就沒有自己擰過瓶蓋。

顧誠離開後，葉清好長時間發現自己生活“不能自理”，她去超市買水都會提前擰一下，確保能擰開才買。因為她不止一次極度口渴時買了水，卻擰不開，那種挫敗感真是無法形容。

“礦泉水哪裏有獎。”葉清無奈地笑，壓下心口苦澀的回憶。

曾經的甜，現在的苦，同一個人，同一件事，帶給她截然相反的感受。

“你晚上要不然回酒店？我在這裏守著就行。”葉清提議，傅青辭的拒絕在葉清的預料之內，“那你找個病房借宿一下吧。”傅青辭嗯了一聲，擡手揉揉耳朵，說：“你回去吧，別讓孩子們餓著。”

“好。”葉清起身拎著餐盒走了幾步，回身問：“你有充電器嗎？”

“啊？”傅青辭往前走了幾步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葉清盯著傅青辭包裹住耳朵的白色紗布，走回到她跟前，說的很慢，“充電器，帶了嗎？

“啊，帶了。”傅青辭從包裏翻出來遞給她，葉清抓住要轉身的傅青辭，“明天我帶你檢查耳朵。”

傅青辭蹙了蹙眉頭，“不用。”傅青辭掙脫，推了一把葉清，“你回去吧。”

葉清離開後，傅青辭擡手輕叩包裹紗布的耳朵，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葉清推開房門，顧瀾笙正趴在陸思羨的床頭，兩人有說有笑。

葉清也是意外，她閨女哄人的本事不一般啊？

“媽。”顧瀾笙摸摸肚子，“你才回來，我都餓了。”

“正好，趁熱吃。”葉清輕快道：“羨羨感覺怎麽樣？頭疼不疼？”

顧瀾笙攙扶淚水坐起身，陸思羨笑了笑，“不疼。”

“我餵你。”顧瀾笙乖寶寶，端著粥，吹著氣餵得很用心。

葉清在旁邊看著，欣慰之餘有點心酸，她閨女，她養的，在伺候別人。

輪到顧瀾笙自己，她苦著臉，“媽，我沒受傷，不用吃粥吧。”

“吃粥養胃。”葉清望了一眼陸思羨，陸思羨心領神會，“我餵你。”

顧瀾笙不太情願，努著小嘴兒，陸思羨幾乎是下意識靠近想親吻，葉清清了清嗓子，陸思羨抿抿唇，僵在那不動了。

“你們吃吧，我出去走走。”葉清實在不想親眼看見她們在自己面前親密，感覺過於怪異。

晚上，傅青辭找了一處閑置的病房，兩個病人都是市內，今晚都回家，她發信息給葉清：今晚，你和我睡一個病房吧，她們兩個在一起，也不用一直守著。

入了夜，葉清回來安頓好，告訴顧瀾笙有事一定要聯系她。

“媽，你放心休息吧，沒事的。”顧瀾笙拍著胸脯保證，等葉清離開，顧瀾笙關燈就爬上陸思羨的床，陸思羨顫聲道：“讓我好好抱抱你。”陸思羨貪婪地汲取她的安定。

午夜，傅青辭還很精神，耳邊好像有永動機在鳴笛，她翻身望著上床就沒動過的葉清。

睡了嗎？睡了不該沒有任何動靜吧。如果沒睡……傅青辭唇角動了動，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。夜晚，真安靜啊，除了耳鳴，似乎什麽都沒有。

走廊裏偶有腳步聲響起，葉清也是難以入眠，今天的一幕過於觸目驚心，讓她再度回想起曾經深埋的過去。

顧瀾笙滿身是血躺在她懷裏奄奄一息，那一刻她絕望地想，如果孩子死了，她也不活了。

可蒼天悲憫，顧瀾笙沒死，但以此給葉清留下的心理創傷永遠都在。顧瀾笙車禍之後很久的日子裏，葉清總是夢見顧瀾笙渾身是血，哭著讓自己救她；也曾經很長時間的時間裏，她總是做同一個夢，夢裏總是大火滔天，夢裏有她心愛的人，顧誠在大火裏呼喊著什麽，葉清一直想要聽清，卻沒有聽清過。

葉清胡思亂想著入睡，夢裏火焰灼人，她再度做了同樣的夢。

只是這一次，顧誠離她前所未有的近，他像是一個火人，揮舞的手臂都是火焰，他喊著：“清清，我愛你！”葉清拼了命想去救他，卻也只能看著燃燒的火人倒在她面前。

他，幾乎化為灰燼。

她，只能從火裏撿起幾塊殘餘的骨頭。

她一直深埋著傷痛，這一刻卻還是哽咽地哭出聲。

傅青辭聽見了哭聲，她立刻翻身下床開燈，燈光下的葉清，臉色蒼白，淚痕布滿臉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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